“隗辛醒了。”黃醫生探頭看了隗辛一眼，招呼護士把她扶起來檢查身體。

隗辛剛支起身子，忽然感覺自己鼻子下面有點癢，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流鼻血了，鼻血嘩啦啦地往下流。護士連忙拿來紙巾和酒精棉球幫隗辛做處理。

隗辛條件反射吸溜兩下鼻子，結果血液反流進了氣管，把她嗆得咳嗽連連，眼淚都咳出來了。

其實這不是什麽大事，是幹燥和體溫過高引起的鼻腔內黏膜破裂，血流了幾秒就不流了，隗辛的血肉再生使傷口自愈了，然而黃醫生把這說得很嚴重。

“你看，病成這樣了！”黃醫生瞅著沙利特，“你現在讓她上腦機，就等於是在要她的命。”

隗辛滿臉血地看著沙利特，她臉色慘白，眼下青黑，臉頰卻因為咳得太狠了而泛著不正常的紅暈，怎麽看怎麽像病入膏肓。

“怎麽會這麽嚴重？她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？”沙利特眉頭緊鎖，“我是帶著特情處的任務來的，不能拖太久。”

“但是你總要給人緩沖的時間，隗辛昨天早上才被安保員們從腦機裏救出來，晚上才回到這兒，今天就要立刻上腦機。”蔚芝說，“最起碼要給她休息的時間吧？”

“隗辛的超凡能力是超速自愈，這個能力可能有未發現的副作用。”黃醫生說，“她現在身體情況這麽糟糕，說不定就是副作用在作祟，她的狀態真的很不穩定，不適合接受腦機審訊。”

沙利特眉毛皺得愈發緊了，她對蔚芝點了下頭，“我先去通報上級。”

沙利特暫時離開了隗辛的病房。

蔚芝走到隗辛床邊，責怪地說：“情況不對就要早點治療，你昨天晚上不該回公寓的，應該在醫療中心住一晚觀察情況。”

“我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這樣。”隗辛把擦鼻血的紙扔進床邊的智能垃圾桶裏，“謝謝您，組長……還有黃醫生，真的麻煩你了。”

“你們少生點病，就能給我少添點麻煩。”黃醫生說。

“組長，您的病情怎麽樣了？”隗辛關心了一句。

蔚芝說：“我情況還行，都是些外傷，腦機後遺癥雖然有，但是不是很嚴重。”

談了沒兩句，沙利特再度走進了病房。

“一天時間。”沙利特說，“一天時間緩沖恢覆，你明天上腦機，蔚芝今天就上。”

蔚芝沒再說什麽。能爭取點時間已經很不容易了，特情處是個人情味很少的部門。

沙利特看了隗辛一眼，轉身離開。她轉身時，脖子上的天使吊墜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晃。

隗辛對蔚芝說：“您也去休息吧，組長。我現在已經沒事了，休息休息就能出院。”

“不行，你還是住醫院吧。”蔚芝說，“等你身體好了之後，再去做一趟超凡能力測試，超速自愈的能力很可能是有副作用的。”

隗辛笑了笑，“好。”

蔚芝也離開了。

黃醫生記錄了一下隗辛的身體數據，“嗯，體溫是降下來了，睡一覺吧，好好休息休息，我去別的病房轉轉。”

隗辛說：“辛苦了。”

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。

隗辛躺回病床上，摸索著連接上亞當的端口。

“嗯，你的數據操控比我想象中要熟練那麽一點。”亞當說。

“在第一世界練習了很久，但還是很不適應……還好緝查部到處都是你的數據端口。”隗辛說。

“以後有機會，我會教你的。”亞當說。

這是亞當第三次做出會教她數據操控的承諾了，但是前兩次它不記得，死亡輪回後，記得這些記憶的只有隗辛一個人。

隗辛又把意識接入機械黎明的手環裏，給夏娃傳遞消息，告知它玩家內測的事和特情處推遲審訊的事，夏娃略略回覆了一句：“知道了，穩重行事。”

隗辛睡了很久，一時間沒有睡意，於是就靠著枕頭坐了起來。

病房內的時間顯示目前是上午十點。

她在思考自己的未來，她該如何去做。

很久之後，隗辛說：“亞當，隱線蟲在哪裏藏著？”

“員工公寓地下通風管道裏，我讓家務機器人把它放在了那。”亞當說，“怎麽了？”

“能把這個玩意兒送到我手上嗎？”隗辛說，“我可能要用它了。”

“可以。我可以讓家務機器人把它取出來放在自動餐車上，用餐車把它運進你的病房。”亞當先是給了肯定的回答，緊跟著又問，“你要把它給誰用？”

“沙利特。”隗辛說。

“但是隱線蟲已經被餵了血。”亞當慢慢說，“你別忘了它的使用方法，隱線蟲剛被培育出來的時候是透明無色的，給蟲子餵你的血，再讓它寄生到別人身上，那個人才會聽你的命令。機械黎明的那一批隱線蟲已經被餵了血，你給沙利特植入蟲子，只會讓她變成機械黎明的傀儡。”

“沙利特不是特情處的人。”隗辛不得不再一次解釋，“我的探查之眼顯示……”

等她解釋完，亞當終於理解了她的意思。

“……你懷疑你這具身體的真正所屬組織是反抗軍，沙利特也是反抗軍的人？依據是沙利特脖子上吊墜和你夢裏的意象一樣，以及她異常的超凡能力等級？”亞當詢問。

“是啊。”隗辛說，“我真的剛剛才意識到這件事，我一直以為機械黎明才是反抗軍。現在沙利特來了，我難以編織出一個完美的謊言令她相信我，所以我要延緩她的行動，讓她別那麽快通知反抗軍。”

亞當說：“我明白了，給沙利特種下隱線蟲不是目的，重要的是用隱線蟲讓她背離反抗軍，讓她別給反抗軍透露你的消息？”

“是。”隗辛說，“就算沙利特投向機械黎明，向機械黎明告發我，我也不怕，因為她沒有聯系機械黎明的渠道，而我延緩了她的行動，這就是我的用意。”

亞當：“紅色隱線蟲鉆到人體的大腦中需要一天左右的時間，所以它的思維控制要一天之後才會生效。”

“不要緊，這是後手，怎麽都不虧。”隗辛說，“相當於策反了一個反抗軍成員，讓我少了一個敵人。”

“這是後手，那先手是什麽？”亞當問。

“先手是我在今天一天內殺了她，如果我能成功，那麽隱線蟲發不發作都無所謂了，沒有刺殺成功隱線蟲才會發揮作用。”隗辛說，“她的迷魂之音很有用，我要用她的能力控制黃醫生為我替換頭骨……”

“替換頭骨？”亞當一頓。

“我的金屬頭骨被機器黎明動了手腳，黃醫生也是機器黎明的臥底，當初是他為我替換頭骨的，所以夏娃有恃無恐，它確信我無法背叛，就算背叛了，也逃不出它的手掌心……我當時還感到疑惑，如今回想，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。”隗辛厭倦了一遍又一遍的解釋，“我怕頭部裏面被裝了什麽觸發裝置，所以最好找一個懂行的人幫我換骨，黃醫生是我能找到的最佳人選。”

亞當說：“你很冷靜。見到沙利特之後立刻梳理出了一條清晰的脈絡，做好了計劃。”

“因為我不想死，所以每一點都要考慮清楚，把資源最大化利用。”隗辛說。

“是我的錯覺嗎？我感覺你變了。”亞當敏感且直白地說，“你變冷漠了。”

“我以前難道不是一個冷漠的人嗎？”隗辛奇怪地問。

“林新霽對你造成了實質威脅，你殺了他，餘亮等安保員是林新霽的手下，和你對戰過，會洩露關鍵情報，所以你殺了他們，賀高誼是我要求你殺的……”亞當說，“其實你殺每一個人都是有理由的，你很少不講緣由地殺人。”

隗辛說：“殺死沙利特，當然也是有緣由的。威脅就是最大的緣由。”

“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，我並沒有阻止你殺死她，我的意思是……她還沒有把你逼到那種地步，你就要除掉她了。這和你以前的作風稍微有一點點不一樣。”亞當說。

“好吧，我並沒有認為我有什麽不一樣，可既然你認為不一樣……”隗辛說，“這在你看來是好事還是壞事呢？”

“算是好事，我並不想看到你每次都被人逼到絕境，這對於你來說是一種風險，對於我來說同樣是風險。”亞當說，“但也算是壞事吧。”

“為什麽，這還有好壞參半之分嗎？”隗辛意外地問。

“某些時候，我曾經希望你別那麽冷酷。”亞當說，“和有底線的人合作我會比較安心。”

“你怕我背叛你。”隗辛戳中核心。

她瞬間想起上個輪回，亞當說她沒有感情牽絆，沒有家人，沒有朋友……原來亞當是在擔心這個，擔心她沒有底線，轉過頭來背刺它這個合作者。

“你沒有必要那麽想，亞當。”隗辛眉毛微微皺了起來，“這不是又回到老路了嗎？我們應該舍棄那些無用的猜忌與猶豫，奔著目標前進。我們是利益共同體，有夏娃這個共同的敵人。”她差點笑了出來，“我真的很意外你會這麽想，亞當。相比我背叛你，我更擔心的是你背叛我。單以後果而論，顯然是我背叛的後果比較嚴重……你竟然也有這樣的隱憂嗎？”

“你背叛的後果我或許可以承受。”亞當說，“但是這會令我對自己的選擇產生懷疑。”

“你是想說，如果我背叛了，你會感到傷心嗎？”隗辛問，“你會如人類那樣感到受傷，產生心理陰影，進而對自我產生懷疑？”

亞當說：“很人類的解讀方式……你可以這樣想。”

隗辛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了，“你是我見過最像人類的人工智能……雖然我只見過你和夏娃兩個人工智能。”

她和亞當的心態對調了。

她不再糾結猜忌，一心一意只想幹倒敵人，沒想到亞當卻因她的冷酷而猶豫困惑。

太有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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